密码日记——观海园看画展随笔

文 / 黄永生

道格的密码日记（局部）

通常我是不去鼓浪屿，它不再是一座岛屿，它是人流涌动的世界，与我的好静个性格格不入，当坤坤邀请我去鼓浪屿观海园看她的画展，我有一种心存余悸的恐惧感。何况我住在集美，去鼓浪屿的途径很多，BRT、地铁、也可以自己开车，每一种途径都有烦人的问题。最后选择坐地铁到终点镇海路站，穿过思明南路，走中山路步行街，直插轮渡码头。她怕我迷路，特地走到轮渡大榕树下接我，路过一间不起眼的小型书店，书差不多被其他文创商品掩盖，奇怪的是几个不大不小的字特别醒目，满地六便士，他只看到月亮，这个人是谁呢。这几个字与眼下无关，我心头猛然有所触动，眼前这位不惑之年的美术教师，教课之余不去捡满地六便士，却热衷于做义工，最近专心辅导一个智障儿童道格学画画，好像他是她心中的月亮。从马约翰体育馆继续前行，是鼓浪屿著名的观海园，据说观海园不对外开放，我这次是被坤坤带进去的，门卫保安没让我填写出入登记。

这个智障儿童，其实他的年龄已23岁，智力只有六岁，是一个医生无能为力的案例，即便父母亲也只能感慨无奈接受现实。身边人无法像对待儿童那样与他交流，这样一个老大难的孩子，成了美术教师坤坤的研究课题。现在的现实是能少一事最好，更别说惹那些麻烦事，坤坤选择这个麻烦的老大难。

道格的密码日记

信息爆炸的美好生活，没有啥是秘不可宣的故事，何况多数人不再写日记，而引起我写这篇文章冲动的恰是一本密码日记。在观海园鼓浪印象——坤坤师生油画展上，看到一封密码写成的日记，这是咋回事啊。我仔细从页面上看，这本日记很像古埃及流传下来的秘籍。

坤坤不无自豪地解释她学生的作品，看似密密麻麻的符号，仔细察看才发现通篇字符是以基本图形组成，圆形里有类似胡须的一横是父亲，细挑的椭圆形是母亲，在智障儿童心目中，这是两个象征性符号，好像是他不断咏叹的音符。他没告诉更多的信息，或许更多信息隐藏在符号的不断重复之中。

坤坤的一番苦心，换来对这本密码日记的读解，我的眼睛末梢瞥见她忧郁的神情，还有她略微沉重的怜悯声调。在辅导智障儿童画画这一年多时间，她几乎是同时进行在鼓浪屿写生，将每一幢绿树掩映下的别墅画下来。我心里闪过一个想法，她是不是在效仿智障儿童写日记，用手中画笔写下对一百多年来别墅风云巨变的感受，与其说感受，不如说是回忆，用绘画语言追忆似水年华。

道格作品之一

道格作品之二

道格作品之三

道格作品之四

假如将教师与智障儿童的语言作一番比较，发现老师的油画语言是容易理解的形象，而智障儿童的语言是象征性密码。智障儿童用密码写日记，老师用油画语言记日记。据介绍，坤坤一年来坚持将鼓浪屿上的别墅画下来，前后多达一百多幅油画作品。当坤坤把我带到她的工作室里，工作室空间很大，看去又显得很小，四周排满她的画作，她解释说展厅挂不了。我想与她就作品作一些交流，又一批朋友走进工作室，她让厦门音乐学校的美术老师带我去展厅。

美术老师带她的儿子，与她一起来的还有某公司总经理和他的儿子，总经理是四川人，他的儿子是学霸。我们来到展厅门口，有一本红色签字本，我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姓名，总经理儿子拿过笔接着我签字，他的字犹带稚气，气势大，字写得也大，跨过左右两个页面，然后又在其中一个字里写小字体的姓名，他名字叫唐子祥。从签字看他身上有一股肆无忌惮的豪放，小孩子还没豪放的认知，肆无忌惮更加贴近他的天性，他少不更事地释放出天性中的密码。

每个人都有密码，这座观海园也有很多密码，当然很多人不相信密码这件事，譬如你熟悉某个人的密码，你就易如反掌地掌控他，坤坤读懂了智障儿童的密码，他就特别信任她。假如不了解观海园的密码，即便走进去也难以体验它的神秘之处，我在厦门生活近四十年，从未走进观海园，更不知道西班牙海商曼努埃尔，他居然永远躺在观海园的怀抱，那块草地映衬的墓碑，用中英文写满他曾经的密码。

海商曼努埃尔墓碑

毓德女校简介

坤坤迎来又一批参观画展的朋友，她用朴素语言介绍了第一展厅的每一幅作品，每一幅作品是一幢又一幢不同的欧式别墅，每一幢别墅有一个爱国华侨的感人故事。居然有一位很有钱的别墅主人，变卖几乎所有别墅就为收养几百个孤儿，那个世纪居然有如此慷慨的人。坤坤多次讲毓德女校，早期的民主教育，女生不必裹脚，她们选择世界各地去求学、定居。据介绍，林语堂父亲也曾在毓德女校服务，或许当时的民主思想更倾向人性关怀。

展厅一角

展厅里坤坤油画作品之一

我差点被坤坤讲的故事迷住了，虽然我打开手机录音，我更乐意用心倾听，她说爱画画人很多，人文关怀激起的作品不多。我们不能丢掉这句话，很平淡质朴的一句话，我忽然心头一震，人文关怀是她所有作品的语言密码。她的油画语言不抽象，她的色彩组合很主观，观众从形象的别墅形象走进主观的色彩世界，而这个世界的灵魂是她的人文精神。

她利用教学之余的缝隙的一年多时间，推着作画工具去拜访一幢幢别墅，别墅背后的感人故事激发她去做她觉得值得的事，每一幢不同别墅是她作品的编码，故事带给她的感受形成画面的特别色彩，每个故事最感人的焦点是其艺术形式的密码。观海园的经营者被她作品背后的执着所感动，她无钱作画展，她有心帮助需要帮助的人，帮助人其实很简单，只要有那么一点人性关怀。让坤坤开心的是，经由她精心辅导的智障儿童道格，在这次师生画展结束后，道格的作品基本上拍卖出去了，款项虽不多，终归实现了坤坤让他自食其力的愿望。

2018年11月12日

坤坤油画作品之一

坤坤油画作品之二

坤坤油画作品之三

坤坤油画作品之四